26年前,齐奥塞斯库之死对世人的警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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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亚欧大陆民族和国家利益最为复杂的地区之一,罗马尼亚的历史从不缺少战争和冲突。而就在年前的圣诞节,被西方媒体斥为“独裁者”和“暴君”的罗马尼亚共产党领袖尼古拉·齐奥塞斯库(NicolaeCeausescu,~)与妻子埃列娜(ElenaCeausescu,~)倒在行刑队的枪口下。这是年席卷东欧共产主义国家的政治风暴中惟一以屠杀领导人的方式告终的残酷事件。

  26年来,当地舆论的禁忌让齐奥塞斯库的真实形象逐渐模糊,民间对这位前国家元首的怀念却一直存在。只不过,这些怀念带有不同的目的,甚至有时会用同一个事实推导出截然相反的结论。

先从齐奥塞斯库的是非功过说起

人物简介

尼古拉·齐奥塞斯库罗马尼亚共产党和罗马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最高领导人。罗马尼亚共产党中央委员会第10任总书记,罗马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第7任国务委员会主席,罗马尼亚社会主义共和国第1任总统。上台初期,大力发展国民经济,增强综合国力,创造了罗马尼亚经济上的“黄金时代”。对外高举独立自主和民族自尊的旗帜。执政后期大搞个人崇拜和家族统治。西方称他是“共产主义皇帝”,反对派则称他是“喀尔巴阡的斯大林”。决策失误和拒绝改革,造成经济崩溃,人民怨声载道,社会动荡加剧。年12月国内爆发革命推翻了齐奥塞斯库政权25年的统治,齐奥塞斯库夫妇被处决。

功劳

齐奥塞斯库刚上台执政时,对内注意发扬民主,并平反了一些冤假错案;对外广泛开放,高举民族独立大旗,坚持独立自主,反对前苏联的控制与颠覆,的确有不少建树。齐奥塞斯库执政20多年,罗马尼亚经济的确有了重大发展,从到年,国民收入增长了32倍,工业增长倍,农业增长6倍。20多年的建设使罗马尼亚拥有了自己的石油、化工、冶金、机器制造、电子和汽车制造等工业部门,能制造客机、大吨位的船舶并正兴建核能电站。由于执行均衡发展各地经济的政策,注意生产力的合理布局,促使落后地区的经济有了很大发展。罗马尼亚在住宅方面的建设成就就尤为显著,到年,罗全国人口的82%已迁入新居,基本上解决了住宅问题。人民生活还是有了很大改善,据公布的数字,到年,罗马尼亚人均国民收入已达美元。

过失

1、为了提高人口数量,增强国力,年罗马尼亚共产党前总书记齐奥塞斯库废除了以前关于个人可以自由流产的法律,实施了禁止堕胎的政策。他宣称,胎儿是社会的财富,不生育孩子的人就是背叛国家的人。他规定,禁止离婚,每对罗马尼亚夫妻至少要生四个孩子。紧接着,国家颁布法令,节育和堕胎都属违法,不能受孕的女性要交纳税金,堕胎者将受到判刑和囚禁,妇女月经期要受到严格的检查与盘问。

为保证政令畅通,依据齐奥塞斯库的指令,执法者纷纷进驻机关、工厂、农村、学校以及各个单位,对妇女进行严格的监控,督促她们每月必须做妇科检查,以确保没有使用避孕工具;对那些避孕的妇女和默许堕胎的医生一经查出,严厉打击、处罚监禁。罗马尼亚的老百姓把这些执法者鄙夷地称作“月经警察”。在恐怖的高压下,许多绝望的妇女铤而走险,试图偷渡多瑙河,到邻国匈牙利寻求庇护,但在边境线往往被当作叛国者,遭到罗马尼亚士兵用机关枪的扫射。

在这项政策实施一年之后,罗马尼亚的婴儿出生率翻了一番,成绩显赫。但地下流产与堕胎的服务也随之出现,怀孕妇女的死亡率不断上升。更让齐奥塞斯库感到闹心和棘手的是,随着婴儿的大量出生,医院的设备、妇产专家、产科医师、儿科医师以及妇幼保健工作者严重缺乏,这可不是单靠行政命令就能马上解决的。仅仅一年中,罗马尼亚的婴儿死亡率就增长了.6%。消息传出,全世界哗然,各国政要、媒体纷纷谴责:这简直就是“现代社会的滥杀无辜”。面对国内外政治压力,为掩盖这种愚蠢而可怕的后果,齐奥塞斯库下令,婴儿出生一个月以后,再发出生证。如此一来,那些在未满月中夭折的婴儿就不会填写在死亡婴儿的统计当中了。

2、20世纪80年代初,齐奥塞斯库颁布了《大罗马尼亚打字机法》。根据该法,每一个罗马尼亚的公民、企业、事业、机关、学校等单位,凡拥有打字机必须要得到警方的许可,领取使用执照;要成为打字员也必须照此办理,并且要将所打字的样品同时上报。如果打字机需要修理,其使用者及其打字机都需要更新执照。任何继承打字机的罗马尼亚人,都必须将此上交政府当局,或寻求取得使用它的资格;如果不把打字机的键盘上交警方,即使损坏的打字机也不得私自处理,否则严加处罚。

3、年,罗马尼亚为了缩小城乡差别,大力推行农村规范化计划,把一些乡和村合并,建立农工中心。根据这个计划,强行拆掉农民的旧居,让他们搬迁到设备简陋的高楼,农民对此极为不满。这些做法在国际上也遭到反对,尤其是匈牙利(这项政策也在罗马尼亚的匈牙利族等少数民族聚居区展开)。后来齐奥塞斯库虽然放慢了农村规范化的速度,但仍要求到年全部实现农村规范化。由于强制推行“农村规范化”,引起西方国家的不满,它们指责罗侵犯人权,把罗的农村规范化计划称为“文化灭绝”计划,并对罗马尼亚实行政治经济制裁,使罗与西方的关系降至很低水平。

4、实行家族式管理。20世纪80年代,齐奥塞斯库的夫人埃列娜在政坛上上升到仅次于她丈夫的地位,成为党内最高决策机构的成员,并掌管罗党内人事大权。在政府里,名义上她是副总理,但实际上她是“超级总理”。并且家族其他成员在政府中皆身居要职。

5、大搞个人迷信,其他领导人对他必须俯首帖耳、恭敬从命。不听话,提出不同的意见的人,就被解除职务。在国内、国际重大问题上,齐奥塞斯库都是一人说了算。并且无论他走到哪里,都要组织群众的盛大、隆重的欢迎。群众必须提前几个小时到场,即使风吹雨淋、烈日暴晒也要参加。甚至当着齐的面还要高呼“万岁”。这种状况持续了近二十年时间。每次举行大会,罗官方都组织一批保安部队成员坐在会场的头七八排,即一种政治“拉拉队”。齐奥塞斯库讲话时,每隔二三分钟这些人都站起来鼓掌、叫好。这时出席大会的其他人也不得不站起来鼓掌。齐奥塞斯库每讲一次话,大家不得不站起几十次。

6、在齐奥塞斯库执政的头十年头里,罗马尼亚经济是上升的,人民的生活也有了明显改善。后来他提出了一项雄心勃勃经济发展计划,要在短期内在罗马尼亚建立一个完整的工业体系,优先发展重工业,重点发展化工、机器制造和钢铁工业。为了发展重工业,罗政府从西方大量贷款购买较为先进的技术设备。高积累、高速度、高指标是齐奥塞斯库经济政策的核心。国民收入的积累率每年都达30%以上,有的年份竟达33%。齐奥塞斯库不顾本国国情,建设了一批耗能高、经济效益差的大工厂、大企业。本国缺乏铁矿和焦煤,却建设了两座年产量各为万吨的钢铁联合企业;罗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本国原油年产量只有万吨,却建设了年加工能力在万吨以上石油加工企业。20世纪70年代中期国际市场原油价格猛涨,罗马尼亚不得不花更多的钱进口原油。而罗加工的石油产品在国际市场上缺乏竞争力,卖不出好价钱。在经互会(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的经济组织)范围内,罗出口的本国部分原油和石油产品换不回自己急需的现汇,只能换回低档次的工业品。在收入少,支出多的情况下,外债猛增。20世纪80年代是罗马尼亚的还债高峰期。齐奥塞斯库执意要在年以前还完全部外债,为此采取了最大限度限制进口和增加出口的方针。结果罗本国大量的食品、肉类、电力出口运到国外,以换回罗本国急需的外汇,结果造成本国市场上农副产品的严重短缺。

轰然倒台

时间回到年12月21日。

他庄严地清了清嗓子,在麦克风前像往常那样开始了长篇大论。   齐奥塞斯库是头一天刚刚中断了在伊朗的国事访问匆匆赶回来的。一周前在罗马尼亚西部的梯米苏拉爆发了群众反政府的骚乱,受到了军警的镇压。他本来并没有把这起流血事件看得有多么严重,但他担心的是,柏林墙已经倒塌,罗马尼亚成了东欧共党一党专政的孤岛。在这种大气候下,不能对任何威胁再掉以轻心。他意识到自己已经犯了一个错误:在梯米苏拉发生骚乱后,他按原计划出访伊朗,结果事态恶化了,他匆匆回国无疑给自己在世界上丢了面子。   齐奥塞斯库此刻并没有意识到他正在犯一个更大的错误。在回国的飞机上,他决定要像往常那样召集大规模群众集会,用自己的个人威望来反击那些想把罗马尼亚搞垮的人。他从来没有怀疑过罗马尼亚人民对自己的无比热爱。就在一个月以前,在这同一个阳台上,他还对人民发表了谴责“东欧变天”、誓死捍卫社会主义的讲话。他清楚地记得打断自己讲话的是无数暴风雨般的欢呼。他深信只要他一出现,所有那些谣言、揣测和不安就会刹那间烟消云散。   齐奥塞斯库开始历数罗马尼亚社会主义的光辉成就,然后痛斥那些形形色色的敌人,从梯米苏拉街头的流氓恶棍到他们背后唯恐天下不乱的美国中央情报局、自由欧洲电台和美国之音。然而过了8分钟,从广场最后面的人群中隐约传来了某种不和谐的声音,一开始他甚至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呸呸!”和“嘘嘘!”然后他清楚地听见有人在高喊:“梯米苏拉!”这种声音在人群中迅速弥漫开来,他的那些飘浮在人海之上的画像也开始摇摇摆摆,东倒西斜。   这是怎么回事?广场上的人民群众都是昨天晚上由党组织在各地挑选的政治上最可靠的工人和党员,用巴士把他们运进布加勒斯特的。他们在旅馆里住了一晚,每人发了一个红包,组织上向他们都介绍过当前的情况,布置了今天的口号。一切都和以前的集会一模一样。    “把死者还给我们!”、“打倒杀人犯!”、“齐奥塞斯库,我们才是人民!”下面喊声越来越清晰和响亮。阳台上的齐奥塞斯库张着嘴,不知所措地看着下面的人群。“尼古拉,向他们许诺呀!答应他们一点东西!”伊丽娜在他身后着急地提醒他。于是,齐奥塞斯库的讲话从痛骂流氓和恶棍突然转到涨工资、增加养劳金和家庭补助上。仿佛是在呼应这种许诺,下面的嘘声和喊声像海浪一样涌起来,他清楚地听到了“打倒齐奥塞思库!”和“醒来吧,罗马尼亚!”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设在广场上的国家电视台的摄像机竟然一直在运转,电视台也没有中断现场转播,所有罗马尼亚人和在罗马尼亚的外国人不但听见了那些呼喊,而且看见了齐奥塞斯库此刻张口结舌的表情。片刻过后,一个警卫过来,挽住他的骼膊,离开了阳台,他的老婆也随即消失了。只是到了这个时候,罗马尼亚千家万户的电视屏幕才变得一片模糊。等到数分钟以后图像重新出现的时候,人们已经看到在共产党总部的门口聚集了成千上万愤怒的群众。      这是齐奥塞斯库最后一次活着出现在罗马尼亚的电视屏幕上。世人再一次看到他时,是他和伊丽娜被军事法庭处决后的照片。在欧洲历史上大概只有另一对男女被如此陈尸示众,他们就是墨索里尼和他的情人。

斯人已去,是非功过昭然若揭,我们能够更加理性地评判这位“伟人”。

现如今,民主的罗马尼亚在社会发展和福利建设上的确已经远远超出齐奥塞斯库执政时期的水平,然而在政治和经济上却逐渐沦为西欧的附庸国地位。而国有资产的全部私有化,虽然真真切切地提高了人民的收入,但从目前来看,这种举措实际上滋生了另一种腐败,这与民主的初衷可谓南辕北辙。近几年民族主义者们又开始反思,罗马尼亚是否还需要一位铁腕领袖的出现。而出于对“铁幕”的惧怕,人民又不敢真正再挑选出一位独裁者当政。

反思者

  

  由于齐奥塞斯库夫妇的死刑现场允许记者拍照和录像,这一过程给世界造成了难以磨灭的视觉冲击。即便是为“暴君”的倒台拍手称快的西方“民主人士”,也不禁追问:这样一种有悖人道和法治的解决方式,真的是民主运动所追求的目标吗?

  一个广为流传的桥段是:齐奥塞斯库的夫人埃列娜临刑前情绪激动,大声指责行刑的士兵:“你们怎么可以这么做?我像母亲一样爱护你们。”一名士兵答道:“不,是你杀死了我的母亲!”这个故事经常被用来说明齐奥塞斯库曾经受到的爱戴完全是虚伪的假象,而最终人们对他的仇恨才是真实的决断。

  据英国《卫报》报道,25年后,当日负责行刑的军官IonelBoyeru谈起往事,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自信:“当时每个人都想身处我的位置,现在没有人这样想了。”他想方设法缓解内心的不安:“我开枪很快,是我帮助他们有尊严地死去。”而另两位负责开枪的士兵都在那一瞬间“犹豫了”。“革命都会流血牺牲,革命也会吞噬往日的英雄。”IonelBoyeru用一句颇有哲理的话为当年做了总结。

  即便是用“革命都会流血”来解释,也无法说明为什么在年席卷东欧的风暴中,只有齐奥塞斯库倒在了“革命者”的枪口下。对他的简单审判和仓促处决,被很多人认为是违反法律的。当时负责审判的沃伊内亚将军(DanVoinea)表示:“当太多的被害人寻求复仇,法律也就不复存在。”

  “阴谋论”者则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解释,齐奥塞斯库之死或许并不是“人民的选择”,而更像是一场政治高层的斗争。证据之一就是,如果这真是一场源自底层的“革命”,伤亡人数本该大得多。当时西方媒体为了渲染罗马尼亚国内局势的严重性,一度报道称有超过6万人在抗议中被屠杀。医院统计,实际死亡人数不超过人,甚至可能还要低很多。

  “这场革命为理想主义者挑起,斗士来执行,最终被机会主义者利用。”曾因反对齐奥塞斯库入狱的罗马尼亚政治家DumitruMazilu(~)表示。罗马尼亚女诗人安娜·布兰迪亚娜(AnaBlandiana,~)在20世纪70~80年代发表过大量指责共产党政权的诗作,她回忆起当日的情景时感慨万千:“我当时想,上帝啊,在圣诞节杀人!不论那个人如何罪大恶极,圣诞节本该是庆祝生命诞生的日子。”她的丈夫、社会活动家RomulusRusan(~)直率地说:“一开始那场抗议是真实的民主运动,但后来出现了两种人:一种人的目标是推翻共产主义政府,一种人的目标是干掉齐奥塞斯库。最终后一种人掌握了年后的罗马尼亚政权。”

  齐奥塞斯库的死亡成了那场“革命”的终点,在那之后,没有任何一个政府高官被追究责任。他们改头换面,一夜之间从共产党员变成了另一个党派的民主政治家,其中不少人在此后的私有化过程中发家。“看看罗马尼亚现在的富人阶层,不难发现一个由前政府高官和安全部门官员组成的人脉网络。”研究腐败问题的学者LauraStefan表示,她目前在一家罗马尼亚智库工作。“已经多年没有官员的财产被审计了,在罗马尼亚人们有句俗话:‘低调(把头低下来)做人,就不会被砍头。’”

  然而,政治腐败在任何一个治理能力尚存的国家都不可能成为合理的存在。或许正是这个原因促使罗马尼亚人民在年的总统大选中抛弃呼声甚高的现任总理蓬塔(VictorPonta,~),选择了与旧有政治势力毫无瓜葛的约翰尼斯(KlausIohannis,~)。发人深思的是,当年判处齐奥塞斯库死刑的理由之一,就是他贪污腐败,“在海外有10亿美元存款”。随着时间推移,齐奥塞斯库的亲人和子女相继离世或步入晚年,人们至今没有找到所谓“海外存款”的任何证据。也就是说,就目前已有的证据而言,与后来暴露出来的某些官员相比,之前的齐奥塞斯库显然要清廉些。而他死亡造成的政治断层,给真正的腐败分子提供了隐藏的良机。清算这部分历史,或许就是一部分人“反思”齐奥塞斯库的真实动机。

怀旧者

  

  在怀念齐奥塞斯库的风潮中,很大一部分人是在怀念计划经济时代,这种情绪在他死后十年达到顶峰。年,罗马尼亚多个城市爆发了工人阶级组织的大规模游行,他们高举类似这样的标语:“我们热爱您,齐奥塞斯库同志!我们愿意与您在一起,不想再受苦了!”“回来吧,齐奥塞斯库同志!”一时之间令外界为之震动。

  齐奥塞斯库死后,罗马尼亚像许多巨变后的前共产主义国家一样,实行了国有资产私有化的“休克疗法”,多家国有企业有30%的股份被转入5个私有基金,平均分配给该国的成年人口,另外70%的股份被转入国有基金,以每年10%的比例出售给私人。为了低价收购这些股份,掌握权力者刻意压低企业产能,人为制造通缩,罗马尼亚的人均GDP在一年之内从超过美元陡降到不足美元,并在此后10年停滞不前。另一方面,欧盟国家在欧元的筹备过程中饱受国际投机资本打击,金融市场动荡,罗马尼亚的出口和外国投资也受到影响。政治“民主”了,生活水平却没有提高,工人阶级开始怀念有最低工资保障、不会失业的计划经济时代,也在情理之中。

  这是一个极大的讽刺,因为学者们分析齐奥塞斯库政权倒台的原因时,经济政策的失败是一个重要方面。二战结束之前,罗马尼亚是一个农业为主的国家,虽然位列欧洲第二大农产品生产国,但在经济上正迅速被工业国家抛离身后。二战之后,罗马尼亚结束君主制,共产党上台执政,在政治、军事和经济上加入苏联阵营,开始了从无到有的大规模工业建设。在这种经济发展模式下,计划经济和举国体制的优势鲜明地体现出来。

  与此同时,齐奥塞斯库成功的外交政策使罗马尼亚成为冷战双方的政治缓冲区,获得了西方国家大量带有政治目的的贷款援助。然而,工业建设投资为主的经济增长模式得不到市场的反馈,使罗马尼亚政府难以准确判断所需的贷款金额。从年到年,罗马尼亚接受的西方国家贷款从12亿美元猛增到亿美元。

  年布雷顿森林体系崩溃后,西方国家货币发行量激增,不得不用高利率应对高通胀。特别是80年代初期,美国在保罗·沃尔克(PaulVolcker,~)担任美联储主席期间急速抬高利率,美国联邦基本利率在年攀升到接近20%的高点。这给罗马尼亚造成了巨额债务利息,乃至无法偿付。年,齐奥塞斯库政府被迫与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签订协议,同意减少进口、增加出口的偿债方案。然而,由于“计算错误”,这一方案导致罗马尼亚国内基本生活资料供应不足。加之齐奥塞斯库急于摆脱外国债务,进一步加快偿债速度,在国内掀起了艰苦的“节衣缩食”运动。整个80年代,罗马尼亚陷入了人为经济危机:食品供应难以果腹;冬季供暖室温只有10摄氏度;为省电关闭所有地方电视台,国家电视台每天只播放三小时;削减公共卫生支出,导致大批新生儿死亡。年,罗马尼亚终于还清了外债,但民怨也在同一时间爆发。

  很多经济学者将齐奥塞斯库政权的倒台完全归因于计划经济的失败,无视西方金融手段所起的作用。不仅如此,他们也往往跳过90年代罗马尼亚私有化过程中的经济停滞和倒退,直接大谈21世纪初该国的“发展奇迹”。从年开始,国有资产私有化已经完毕,既得利益者急需将蛋糕做大。欧元的成功推行也令欧盟国家开始认真考虑罗马尼亚加入欧盟、乃至加入欧元区的诉求。在欧美的大力帮助下,罗马尼亚实现了GDP的腾飞,年增速达到了6%~8%,被誉为“东欧之虎”。年1月1日,罗马尼亚正式加入欧盟,并计划于年采用欧元,终因经济不稳定而未能实现。

  从新闻报道上看,年以后罗马尼亚怀念计划经济的运动大为减少,但彻底的市场经济也给该国带来了新的问题。对欧美的严重依赖使该国的经济变得不稳定,年开始的西方金融危机使罗马尼亚GDP在年下降了6.6%,跟上一年7.3%的增幅相比,震荡可谓剧烈。从那时起至今,该国经济增速再也没有回到年之前几年的水平。与欧盟其他国家相比,罗马尼亚人民的生活水平依然比较低,人均购买力平价GDP只有欧盟平均数的40%,人均名义GDP只有欧盟平均数的25%。年,罗马尼亚政府再次与IMF、世界银行、欧洲央行等签订亿欧元的贷款协议,并承诺削减公共开支,裁减政府雇员,还将企业增值税率提高到24%——在剧变20年后,该国的财政问题又回到了似曾相识的轨道上。

  25岁以下的年轻人对齐奥塞斯库时代并无直接体验,如同他们的父辈对现实的不满产生对“自由世界”的向往一样,他们对现实的不满催生出的是对已经被“打倒的”计划经济的向往。年索罗斯基金会的一项调查显示,年之后出生的罗马尼亚青少年认为“共产党执政时代的生活比现在更美好”的比例占到三分之一。有人对此感到恐慌,并认为这是罗马尼亚中小学教育对齐奥塞斯库统治的“黑暗历史”宣传不足所致。

  然而,因为对现实失望而产生的怀旧情绪,并非“抹黑”历史所能解决。

  

爱“大国”者

  

  现在提到齐奥塞斯库,许多人都把着眼点放在他执政后期所犯的错误,却忽视了在他超过20年的当政史上,至少在前一半时间取得了辉煌的成就。罗马尼亚人民曾经给予他的爱戴虽然不一定完全由衷,但也并非彻底虚假。齐奥塞斯库当年令人敬佩的一面,至今依然能够吸引许多拥趸,那就是前所未有的民族自信,换句话说,是一种“大国情怀”。

  罗马尼亚是一个古老而年轻的国家。这片土地上的文明源远流长,早在公元二世纪,这里就是古罗马帝国的一部分。其国名“罗马尼亚”源于拉丁语“罗马的公民”,可见其与南欧文明的密切关系。罗马尼亚语言属于拉丁语系,而非像大部分东欧国家那样属于斯拉夫语系。罗马尼亚历史悠久而独特,但长期未能形成独立的主权国家。罗马人统治了近两百年,接着是突厥人、保加利亚人、匈牙利人。15世纪,今罗马尼亚的大部分区域跟匈牙利一起成为奥匈帝国的一部分。

  在被外来势力统治的漫长历史中,罗马尼亚人是社会的二等公民,享受不到正常的政治权利,连居住地点也受到限制。直到19世纪中叶,当地爆发了民族革命,领导革命的罗马尼亚贵族通过与沙皇俄国结盟,于年正式取得独立,并推选出首任国王卡罗尔一世(CarolI,~)。短命的君主制只传到第三代,就被二战烽烟彻底摧毁。取而代之的是强大苏联支持下的共产党政权,担任领袖的则是坐了11年牢的格·乔治乌-德治(GheorgheGheorghiu-Dej,~)和他年轻的狱友尼古拉·齐奥塞斯库。

  年乔治乌-德治逝世时,继任的齐奥塞斯库并不被外界看好。这个15岁就开始坐牢的年轻革命家,政治生涯的基础是在监狱中打下的,是罗马尼亚共产党内“监狱帮”的典型代表。在很多人看来,他晋升的原因并非工作上的成就,只是幸运地同乔治乌-德治关进同一个监狱,算是“跟对了人”。然而,上任后不久,这位年轻的元首做出一系列惊世骇俗之举,令全世界为之侧目,也让罗马尼亚成为国际政治舞台上举足轻重的角色。

  一切开始于年,那一年8月21日,苏联军队入侵捷克斯洛伐克,扼杀了刚刚开始的“布拉格之春”经济改革。就在当天,正式上任不足一年的罗马尼亚国家元首齐奥塞斯库登临首都布加勒斯特的革命广场,向10万名群众发表讲话,强烈谴责苏联侵犯他国主权的行为,称这是一个“可怕的错误”,“将给欧洲和平及全球社会主义运动造成巨大威胁”。齐奥塞斯库向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世界同时发出信号,罗马尼亚尊重一切国家的主权和领土,并愿意同所有国家开展对话。紧接着,罗马尼亚承认西德政府,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此前从没有任何一个华约国家这样做过。

  此后10年,齐奥塞斯库奔波出访欧亚各国,为原本敌对的国家牵针引线,在许多重大外交事件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包括中美邦交正常化、以色列与中东国家关系的缓和等。罗马尼亚也是当时惟一同时跟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解放组织建立正式外交关系的国家。这个在历史上长期沦为强国附庸的国度,仿佛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国际政治舞台的焦点。冷战双方剑拔弩张之际,需要一个缓冲地带以防止“擦枪走火”,而风度翩翩、擅长演讲的齐奥塞斯库堪称完美地充当了调停者的角色,更通过外交软实力的发挥,将他本人和国家的声望推向巅峰。

  随着齐奥塞斯库的倒台,被他过度宣传使用的民族主义和爱国情怀也渐渐失去市场。在年的总统大选中,大打“爱国牌”的候选人蓬塔在前期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在第二轮选举中败给了以德语为母语的约翰尼斯。从很多罗马尼亚人的角度来看,约翰尼斯几乎是个“外国人”,二战结束后苏联主导的针对德国移民的清洗,使德裔人口在罗马尼亚只剩下不足4万人。约翰尼斯的父母和姐妹早已移民德国,可见所谓“德国派往罗马尼亚的特洛伊木马”的指责并非空穴来风。一位德裔总统,或许是罗马尼亚打破根深蒂固的旧格局、推行反腐和改革的最佳选择。

  但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为了力量均衡,齐奥塞斯库的名字也很可能被民族主义者们更多地提起。而他们,正是怀念齐奥塞斯库的中坚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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