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烂”从字面上理解是一个贬义词,但我想即使是“破烂”,也应该有属于它的春天。
我就是一个爱捡破烂的人,遇到一些被丢弃的东西,我时常会捡回去当作至宝。这不,今天我恰巧遇到垃圾堆里有人丢弃的画架,这应该是一个还算完好的画架,如此机缘怎可错过?
携着布满灰尘的画架,我回到自己这间库房改成的画室,这里已被零零碎碎的破烂堆得满满当当。阳台堆满的花盆,无一例外都是别人遗弃的,而今它们慢慢组合列队,已成了一个小花圃。那枝上的芽苞生长十分迅猛,几许花蕾正要和春天来个约会。我想我也是生长在破烂里才能迎来春天。
年,我17岁,读高二。在正值雨季的年岁,我绞尽脑汁地为将来做着打算,似乎多了些诗人的伤感、迷惘和彷徨,不知高中毕业后该去向何方。
9岁那年,父母外出务工,我的成绩便一落千丈,到了高中更是差得离谱。我以为我的人生也会这样“破烂”下去,但那年学校来了一位刚从师院毕业的美术老师,也是学校唯一一位专业美术老师。她的到来给我打开了一扇门。俗话说,“兴趣是最好的老师”,我打小喜欢涂鸦。高三时,她见我绘画底子还不错,便建议我参加专业的培训班备战艺考。
这种尝试,对于比“瘟猪子”(形容成绩差)还瘟的我来说,的确是个绝佳的机遇。但是,参加培训班的费用成了难题。3个月的培训费就得元,加上每月的生活费,怎么也得花费近元。而在当时,父母两人每月的打工工资加到一起也不足元,另外,我还有两个姐姐念中专。一边是自己想走的艺考路,一边是父母沉重的经济压力,我该如何抉择?
我想我是幸运的,因为我有一对好父母,在学习方面他们绝对不会亏待娃娃。直到我高中毕业去父母打工的城市后才知道,我所有的费用,是母亲用一个又一个矿泉水瓶子换来的。
那时,母亲给到站的列车做保洁。当她和父亲决定要供我学画画时,母亲就开始盘算着多攒几个瓶子,多捡几份报纸。每天做完清洁后,她总会背着捡来的空瓶子和废报纸,直奔火车站附近那家收破烂的棚户。
培训班在省城成都,这是我第一次踏入大城市,只见白天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烁。然而,我并没有因为它的光鲜而激动,首先想到的便是如何生存。父母答应每月给我元的生活费,连租房都成了问题。我与同时报到的同学小皮再三商量,相约合租了一间宿舍。
住所安顿之后,吃饭又成了问题。小皮与我家境相仿,于是我们决定自己做饭吃。上完课,菜市场又成了第二课堂,在那里我学会了讨价还价。起初我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为了能省几块钱,不忍饥挨饿,打点口水仗又有何妨?
我们吃得最多的便是豆腐。一块钱可以买到一大坨,加点豆瓣,勾点芡粉,最后撒一小撮花椒面,那味道没准都能把陈麻婆的豆腐PK下去。吃素久了,难免会想念荤腥,回锅肉成了我第二道拿手菜。
下课后7点左右到市场买菜是最佳时机,这时称为败市。大多工薪阶层在6点就把菜挑走,剩下的价格自然会降下来。猪头肉、颈项等这些较为便宜的部分,成为填补我们空胃的不可或缺的美食。尤其是猪头肉,放入加了酱油、葱姜的水中煮熟,晾凉后切片,佐以豆瓣,配上蒜苗,炒上几分钟,一道回锅肉便可起锅装盘。
人们常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老师,在父母的潜移默化下,我自然而然养成了节约的习惯。从那时起,厨房的门背后,总是堆着满满的空瓶子,这或许是一顿回锅肉,又或者是一支铅笔和几张画纸。
参加培训班消费最大的除了生活费外,当属买画材的费用了。第一个月学习基础的素描,从简单的石膏体到人物头像写生,紧接着就是五彩斑斓的色彩课,最后才是速写。每个阶段对画材的需求也不同。素描对纸的要求相对苛刻,起初买些便宜的素描纸常常会上不了重色,所以迫不得已买好一些的画纸。色彩对画纸的要求不是那么严苛,用专业的水粉纸更好,也可以用便宜的素描纸代替,我便把画过素描稿的纸反过来画色彩。而速写基本上对纸没有多大要求,素描纸、水粉纸、打印纸等都可以。
3个月的时间匆匆而过,参加艺考后,我以超过本科分数线30多分的成绩被成都某高校3D动漫专业录取。拿到录取通知书,我喜忧参半,踌躇了半个夏天。上学,高额的学费只会拖垮整个家庭,父母每月的工资不吃不喝攒一年才够我一年的学费。不仅我,两个姐姐和父母的日子怎么过?太多不可忽略的因素,让我不得不放弃了自己拼命努力争取来的成绩。本想着“瘟猪子”的春天即将来了,希望却被无情扼杀。
蝉鸣纷扰了整个炎夏,到了秋天依旧喋喋不休。村口挂起了征兵横幅,父母决定让我去部队锻炼。到部队后,没想到我终于等来了春天。
指导员为出黑板报犯愁时,我自告奋勇。他叫我先试着画一些简单的图案,我一边画着他一边看着,越看越“像那么一回事”。渐渐地,他把出黑板报的差事全部交给我来自由发挥,接下来我几乎承包了连队的黑板报。
年2月,一次参观画展时,我对油画开始产生兴趣。从基础的钉画框,到绷布打底料,我渐渐地有些着迷。收发室里常有裹报纸用的报皮布,这可是上乘的棉麻料,作为油画布的原材料,不可多得。于是在去收发室取报纸的同时,我怎么也要在废弃筐内翻找一些成色略好的布料。就这么当作爱好的画着玩,竟然画到了报纸上。在此之前,我经常看到报纸上有画作出现,于是就抱着试试的心态投出了我的第一幅画作,没想到还真刊登出来了。单位的领导和战友看到后赞不绝口,我却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油画界的票友。
也是在这一年,我参加士官院校招生考试,被解放军通信学院录取,使我终于圆了此前错失的大学梦。到学校后,我的绘画梦又一次得到展现。
教导员知道我有画画的特长后,安排我负责学员队的黑板报。教导员是个深藏不露的绘画高手,他会抽空带我去他家楼梯间的一间小库房,那里摆满了他创作的油画、国画作品,还有几枚篆刻的方印。
恰逢学院举办“改革开放30周年书画展”,教导员鼓励我有特长就要发挥出来,还将画材和颜料递给我。在他的指点下,短短半个月时间我完成了两幅作品。幸运的是,那两幅作品不仅顺利入选书画展而且均荣获了三等奖。打这次展览后,学员队里不少教员和同学纷纷向我索画。一时间,我俨然成了小明星,那感觉真好。
年3月,学院承办了一次全军性的军事大比武。来自全军各个单位的同志都齐聚于此,这一次我又发挥了我的绘画特长。教导员带我来到综合训练障碍场,他告诉我这次任务就是要把整个障碍场的障碍物全部画一遍,要画成迷彩伪装图案,还必须把工期控制在一个月内。
想我一人之力是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任务的,经向教导员请示,我搬来了两个救兵。我先把要涂伪装的障碍物进行勾勒,再由他们按着我描绘好的轮廓涂油彩伪装。唯一把我难倒的是一栋战术训练楼,三层楼高的外墙成了难题。没有那么高的云梯可用,更不能悬空来画,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办法。好在一旁橄榄球队训练用的标杆给了我启发,我找到学院后勤向他们寻求帮助,借用几根竹竿将这面外墙画完。任务完成那天,学院领导到障碍场验收,惊叹之余向我们竖起了大拇指,我也因此受到了学院的嘉奖。
现在我在单位继续承包着黑板报,业余时间潜心自学油画的相关知识,虽然不能和那些科班人士相提并论,但于我而言,即使是闭门造车,也要有一颗造“布加迪威龙”的心。
每每回忆起这些经历,我总是想,与其说这是“瘟猪子”的春天,还不如说我的春天是从破烂里生长出来的。破烂不破,只是给了它一种新的方式重生。
(本文详见年第5期《军嫂》杂志)
编辑王泓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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